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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收万种田
  来源:民进合肥市委会 发布时间:2019-11-25

 

 

碧云天,黄花地,西风紧,秋天又到了。昨夜梦见老屋和牛,梦见三姐在老屋的门墩上磨镰刀,扬着头说,我们去把五斗种割了!

  用镰刀割稻子,不只是城里的孩子,就是对于农村姑娘小伙,如今说起来也恍如隔世吧。我年轻的时候,总是不忍看见我的父亲和村里的乡亲,秋天都要累脱好几层皮的。

  想起那时候,心急如焚地数着钟点,一下班就飞身骑上车,火急火燎从乡政府往家赶;遇到星期天,三姐也会蹬着自行车,前筐装满肉菜,后座拖着孩子,雷打不动从城里赶回来。那时候,城就一点大,哪一家没有至亲在农村呢?住城里吃的新米,都是乡下亲戚挑送的。秋收农忙,一有空都往乡下跑,哪怕烧烧锅、牵牵牛,也比待在城里安心。那时候的城乡,就是这么紧密,自然一体,血肉相连。 

五斗种是我家当年最大的田,在四里河岸边。听父亲说,土改时插牌分田,是跨步定田亩,一亩比后来拉皮尺六十平方丈大不少,我家的五斗种实际差不多有三亩,金灿灿好大一片地。我家另一块较大的地是汪塘面,就在有二千多年历史的春秋战国时的古迹——烟大古堆下面,水口好,旱涝保收。这两块地收割了,基本大头落地,其它零星小活,不在话下。

三姐总在前晚,钉实刀把,仔细磨好四五把镰刀。鸡还没叫,就拉我起来。深一脚浅一脚,一直走到田边,我都还迷迷糊糊,困得睁不开眼。母亲病故后,一年一年,大哥一家去了部队,二姐、三姐出嫁,小弟丧身车祸,家里就我和父亲,种田,只有父亲一人。父亲担任村支书,还种那么多地,那时以我的年龄和阅历,根本不能理解父亲对于土地的坚守。父亲话少,每当我激烈要求把田让掉,父亲从不言语,当然也不退田,直到征地拆迁。

田多人手少,就特别盼姐姐回来。三姐干活颇像父亲,活再多再大,不干完不歇手,恨活。偌大五斗种稻子,就两把镰刀收割,半天看不到进展,不免泄气,三姐就说:眼是孬熊,手是英雄,不怕慢,就怕站 !她深深地弯下腰,一趟开出锹把那么宽,一刀吃进胳膊那么深,稻谷割倒的顺势依着站着的,嚓嚓嚓,沙沙沙,刀快如风,割到边左手一搂,右手镰刀一勾,就是满满一大抱,再看她割过的地方,遗谷很少,稻茬整齐。我下腰不能那么低,半弯割一会,就像断了一样疼,三姐从不苛刻我,她二趟我一趟,我身后筷子长的稻茬高低参差。

田里的水事先让父亲滗干,不用在泥水里套,手脚快多了。晨露湿重,稻谷沉甸甸的,稻芒像锯子一样拉割皮肉,只要是裸露的皮肤,横一道纵一道,布满红口子,仿佛蛛网。镰刀挥舞,惊扰稻颗丛中众生的酣梦,野兔急跑,斑鸠鸣飞,秧鸡慌窜,蚂蚱乱扑,远逃的青蛙,把稻丛跳撞得哗哗直响。

等到太阳从陡峭的河湾爬上来,升起一杆高,三姐已割钝三把镰刀,大田的稻子割掉三分之一。饥肠辘辘,该回家吃早饭了,镰刀也需要再磨一磨,砍草不误磨刀时嘛。这时候,邻地麻爷家的四个儿媳,才闲闲散散地下田来,气得麻爷在田埂跺脚骂他几个儿子:抻着屁股腰懒弯!看看人家,都长眼咧!不过干活要人多,即使早怕露水午怕热,晚蚊叮咬早早歇,下午三四点钟麻爷家的地割完收工,我家才摸到五斗种的尾巴。

割倒的稻子,全由父亲一人,一担一担挑回场地。父亲戴着宽边草帽,手腕系一条擦汗的毛巾,浑身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,黄色的解放牌球鞋都汗透了,脸上、手臂上凝结的汗碱在阳光下闪光。新谷禾湿漉漉的,一担六个稻把,一二百斤呢,父亲弓着腰,来来往往,一路小跑。看到别人家四五个壮劳力挑稻把,我家就父亲一人抱着扁担不停留地挑,沉重的担子压得父亲直不起腰,气喘如牛,挥汗如雨,我心里难受极了,就想早一点割完,帮父亲挑两担。我的肩膀只能承受一次两个稻把,桑木扁担扎肩骨,痛如狗咬,只敢用宽宽的柔韧一点的毛竹扁担。从汪塘面可以一气挑到门口,五斗种远,中途必须歇担。五岁的外甥拿一条矮板凳,一个人坐在场地上看鸡,远远瞅见爷爷挑着稻谷走来,就会快乐地欢呼,小手撕下大大一块烤鸭腿,塞进爷爷嘴里。

村东头驼奶奶,七十多岁,身体弯成直角,拄着拐棍,挪着小脚。每年秋收,她看父亲挑担从门前过,就会不声不响,煮好一钢筋锅南瓜,放上白糖,盛两碗放在椿树荫下的高凳上凉着。父亲连轴转地从场地返回,扁担襻挽住一副空担子,口渴冒烟,站在树下,不用弯腰,端起碗喝下,长长地舒出一口气。看到父亲走远,驼奶奶再把空碗盛满凉着。每年如此,直到老人家去世。三十多年过去了,如今已八十多岁的父亲还时常念叨:

那两碗南瓜真顶用!

傍晚,双腿如铅,三姐把卷口的镰刀放到堂屋,就要忙着散场。散场就是抓着稻穗,稻头朝上,把稻把一点一点均匀地抖在场地上,形成一个刀把厚的场子。这时,在田地劳碌一天的隔壁周姨和大芹,也会不顾疲劳,过来帮着散场。其实,周姨和我家只是邻居,并非亲戚。我们村一百多户施姓大族,只有蒯、范、周、彭四家小姓,四小姓经过世代联姻,才在村里扎下根。周姨和我家一样,缺少劳力,姨父在市里上班,孩子还小,她家犁耙等重体力活,都是父亲帮着做,遇上散场之类活计,不用招呼,她们一定过来帮忙。多年劳动互助,我们两家关系比亲戚还亲,真应了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老话。
   
门堂点亮新换的一百瓦电灯,天黑透了,但宽阔的稻场亮如白昼。父亲驾着牛,一磙压着一磙,开始打场,就是脱谷。每磙碾压三遍,才往前进半磙,循序渐进,一点马虎不得。全场打完,得两个多小时,三姐周姨她们翻场,用铁叉抖开稻禾,把下面的翻到上面。父亲只有在此时,才能得到片刻休息,吃一碗绿豆稀粥,抽一支卷烟。

我拉着牛,去门前的照山塘饮水。这照山塘也是市志记载的有名的水塘,颇有神奇,我母亲的墓那时就葬在葫芦形的塘尾。老牛吸溜吸溜地喝水,它双眼都热红了,脖颈上摸着都硌手的厚皮磨出一拃长的血口子,露出白生生的骨肉。这时,就是把包着黄豆的最好的饲料塞进它嘴里,它都不吃了。喝好水,老牛轰然躺倒,四腿伸开,清凉的水漫过肚皮。我默默地捧水,用手轻轻地洗着牛眼、牛耳、牛头、牛脊梁和牛角,老牛全身滚烫,就连牛角都是灼热的。

翻场之后,三姐拿木锨圆着蓬松的边缘。又该打场了,老牛拽紧缰绳,不肯再上场。父亲甩手一鞭,牵着牛鼻子,架上轭头。老牛又是撒尿,又是屙屎,它用这种办法作无谓的抵制。我拿着长柄尿碗奔跑,父亲迅疾抓起一束谷禾,卷起接住牛粪,甩到场地边的杨树根下,骂一句:懒牛上场尿屎多!又是狠狠地一鞭。老牛拉着沉重的石磙,咿咿呀呀地转起来,老牛旁边是我的挑了一天稻把、打了半夜场的父亲,他们长长的身影投在稻禾上,一直伸延到我躺在上面的一堆草前。等到起场,我惺忪醒来,就见夜岚濛濛,星月西斜了。

三姐、周姨端着洋叉,一点一点抖净稻谷,稻草堆成一垛,由我和大芹用丈八抬杆担到她家的场地上。大芹是周姨的大姑娘,小学没毕业就回来帮父母干活,她年龄没我大,比我吃苦耐劳多了,抬草总是争着担重头,在其它的活路上也是自己多干,让我少干,她说:在粗活上我多干,写春联时就由你多累了。她十九岁时和邻村一个小伙子谈朋友,周姨姨父反对,就在那年快要写春联过春节时,她竟喝农药殉情而死。看着周姨一家呼天抢地,想起一起抬草的情景,我眼里满含泪水,一片模糊。

铺满场地的稻谷拢成一堆,像一条长长的黄龙,我铲一簸箕青灰,在稻堆上写上“五谷丰登”,一天的劳动方才全部结束。

整个收秋,要忙一个多月。待到卖粮,装满稻谷的麻袋、蛇皮袋顺墙码着,齐到屋檐那么高。那时,父亲每年能卖上万斤粮呢!稻谷晒干,父亲一担一担进仓,哪块地多收几担,哪一年歉收几担,多少年后,父亲的心里都是一本清账。

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。对于生命和情感的温度,纸上得来终觉浅呵。

萧瑟秋风今又是。二十多年过去了,梦境依稀,稻谷金灿……

 

 

月是故乡明

端午的艾草还插在门上,转眼竟是中秋了。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的小区里,早已丹桂飘香,月圆之夜,夜凉如水,一枝枝金项链般的桂花被繁露浸润,衣袖里、被窝里、米饭里……到处都散发着浓郁的清香。今年不知何故,年到中秋,楼前郁郁葱葱的桂树还看不见一丝花影;在我每天晨练的琥珀潭公园、环城公园、杏花公园,在我去看父亲和岳母经过的南淝河、四里河边,我望眼欲穿也没看见桂花的倩影。是什么迟滞了它赴约的脚步?使我颇有些遗憾。

让我心生遗憾的,还有女儿远在澳洲,三姐已是第二年不在家过中秋节了,七十多岁的叔父在手术和三次化疗后骨瘦如柴,眼下还在住院放疗——阿弥陀佛,祈愿他老人家早日康复!家宴一桌,四世同堂,喝酒勉强一瓶。往年菜未上齐,叔父就会和姐夫满满的“炸个雷子”,序幕拉开,叔父会适时叫我们兄弟再跟姐夫“放个哧花”,父亲哈哈大笑:“过节嘛,不许留量!”物换星移,今年喝酒就少多了。

席间父亲决定去看叔父,我们赶紧联系,定好时日。父亲年事虽高,依然每天登上三楼平顶喂鸽子,四十多只鸽群在蓝天盘旋飞舞。上次他笼着二只鸽子,一早去叔父家,在锁着的门外久等,邻居告知叔父又住院去了,父亲转好几路公交车到医院,提着鸽笼在住院部大楼一层一层寻找好几个小时。“鸽子是凉性的,大补,吃完了我再送。”父亲说。炎炎夏日,我每次去探望,叔父总是反复叮嘱:“大热天,一定叫爷不要跑。我好得很,叫他放心。”父亲遇事很少打电话,宁愿多跑路。一辈子了,老兄弟的感情啊!

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,三姐家的狗卧在皇葡庄园院桌下,安静地睡着。看到我带着打包的剩饭剩菜走来,那条黄狗和白狗立刻跑到铁门边迎接我。我将饭菜袋子扔进去,并伸手想把袋口打得更大些,方便它们用餐。那条小白却不领情,一口叼着袋子跑开了。看着它们大快朵颐,真是感到无比开心。但我很快发现,老黄吃了几口就不吃了,它趴在地上,看着小白狼吞虎咽,眼里流露出母亲般温柔甜蜜的目光。吃完后两条狗又亲密地打滚嬉戏起来。要不是担心车停路边夫人等得焦急,我真有些舍不得离开。

我想,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,幸福感来自哪里?阅读,与父母及大家庭兄弟姐妹的交往,高质量的婚姻,自我同一性的发展......等等。难道不是通过这些,我们才能实现个体在成年中期的成长吗?毋庸置疑,在每个人的生命中,这些显然都是最为宝贵的。

连着周末,中秋假期三天,陪父亲过节,再去岳母家。岳母九十多岁,精神矍铄,养花、种菜、烧刷,整天忙个不停。门前花园鲜花盛开,白兰一层花苞,无花果已结四茬,枝头果实累累;葡萄架下香荫遍地,黄瓜藤上粉朵摇摇。家业也是欣欣向荣:二姐家终于在棚户改造中告别上世纪六十年代建的针织厂宿舍;三哥家女儿从芜湖考回市政府某部门,卖掉几年前在芜湖买的房子大赚一笔;五哥家添人进口,再过十来天,儿媳妇要生了。“爸爸,要是生个大眼睛,我们带——小眼睛就你们带喽!”准母亲还是孩子气的淘气话引得满堂笑声。四哥家孙女孙子,站在老太家门口的石狮上,大声欢叫着:

“我高!”

“我高!”

“我们锤子剪刀布,谁输了,下去!”

“弟弟,你不可以后出的!”

.....................

弟弟输多赢少,输了乖乖溜下来,赢了就欢天喜地爬上狮头。月光照亮他们清澈的眸子,天真无邪的笑语银铃般飘荡在夜空。

眼前这一幕,不禁让我想起儿时中秋之夜,在故乡的稻茬田打火把,偌大的火把在头顶抡圆了,迎风呼呼燃烧,一张张笑脸映得通红发亮,其乐融融。突然,谁的火把草绳烧断,脱手飞向远处......据老人说,中秋节源于元末用月饼传递信号,月圆之夜,举火为号杀鞑子。据说打火把,来年不会害眼。还有摸秋,闭着眼睛摸些扁豆、花生、山芋等,回家后不得言语,悄悄掏出放在桌肚里。一夜疯玩,第二天眉毛鼻孔耳朵窝子全是黑灰,一如广袤的原野残留着一堆一堆青色的灰烬......

现在,随着城镇化的进程,我的故乡早已变成古城饮水的大水缸——大房郢水库,故乡已经淹没在烟波浩渺的水面下,让打火把之类中秋的文化元素,平添一段段新的乡愁。

从岳母家回来,夫人在楼上北阳台摆放小桌,备了月饼、石榴、花生、红枣四样茶点,纳凉赏月。新沏的茶纯净醇厚,带着思绪飘向逝去久远的岁月,把所有的心事、思念全部稳妥地安放,静心以对,味在其中。凉风习习,花香阵阵,细长的兰草在风中袅娜起舞,栀子腊梅海棠的叶子窸窸窣窣打着拍子,蟋蟀蛐蛐在墙根窗下尽情歌唱。米兰开花正在高潮,茉莉花渐入佳境,太阳花接近尾声,而从夏至秋一次十朵八朵开过四茬的昙花,厚实的叶片中又探出十多个花骨朵儿,就像春天的雏燕从窝里伸出红红的小嘴儿。中天一轮明月,水银般的月光流泻天地之间,楼下的琥珀潭水月溶溶,湖边蜿蜒起伏的灯饰游走如龙,变幻红、黄、绿色的月亮船上坐着唱歌的孩子,犹如在童话世界里。但银盘似的圆月像玩躲猫猫,很快就躲到厚厚的云层里看不到了,好一会儿,再从云彩中一点一点慢慢露出来,朦朦胧胧,又像蒙着轻纱的少女的脸......

这时,微信“想家就聊聊”的家人群里,叮叮当当下起密集的红包雨。幸福来得如此猛烈,夫人忙得不亦乐乎。每逢佳节倍思亲,我往微信红包里塞进十二元,六人限量版,四秒抢光。不在多少,开心就好。此刻澳大利亚的月光比我们这里明亮。那里没有中秋节的概念,但三姐一家还是按照传统过节,女儿下午没课也赶过去团聚。那边现在已是春天,夜里冷得要穿棉袄。女儿就曾夜读脖子着凉,痛疼难忍,那段时间三姐整夜守护,给她擦红花油推拿。每次返校,三姐姐夫都会让她带上烧好的牛羊肉和包子,一个星期都吃不完,三姐总是偷偷在她书包里塞些零花钱。一次,女儿五点才考完试出来,为接她一起度假,三姐一家爷孙三代五口在校外等了七个多小时。亲情似海呵!一家人聚在一起,亲情赛黄金。

皓月当空,一年最圆是中秋,人生最暖是团圆。正是这份亲情,让每次团聚心里充满能量,就像航船扯满风帆,开足马力前行;正是这份亲情,让我们历经沧桑,仍然明亮不坠……

 

 

 

(民进合肥市委会办公室主任   施维奇)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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